【不良执念清除师| 郑人硕】过路人
路障大哥和年轻时还是笨蛋小警察的所长的故事。
路障大哥眼里的小警察和三人组眼里的不太一样。
Chapter 1
第一次看见小警察的时候，小警察正面对着交通肇事案的家属不知所措。
“小朋友被撞好可怜。”
“你们交警队长在哪里，叫他出来。”
“我家孩子只是像平常一样过马路，怎么就发生这种事。”
“这个月新闻都报道第二起了，真的有人在顾吗！”
这是个视觉死角的路口，旁边正好是旧居民区和两所本地小学，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几乎都是小孩子被撞，社会新闻一出群众哗然。
路缘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。不知道从哪天起，车祸案件中孩子的爸爸们在悲伤之余造的这座路缘石出现了。他以精魂的形象降生在这条柏油路上，一站就是好多年。
“就是个路障嘛。”天生能看见精怪化形的执念清除师蒲一永小声说到。
他十年如一日的扑克脸上一记眼刀飞出，把蒲一永吓得一缩脖颈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体是一条路的原因，他喜怒不形于色，脸上通常也没什么表情，气质和沥青一样抗造，很硬。
不过说起来，那个小警察当年也和蒲一永一样白目啊，没想到现在居然当上了派出所所长。
不，可能比蒲一永还要笨蛋。那些年他每天站在路口看着小警察忙里忙外尽职尽责，工作做得还是不怎么出色。小警察嘴很笨，面对家属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，倒是能把每个交通事故的纪念日记得很清楚。下班也下得最晚，还常常代班值夜班。有时候还会在这条路上无缘无故被暴脾气的混混打。
“我只是想劝架嘛。”小警察缩着脑袋，一脸对着真犯人恐怕也没什么震慑力的样子。
“劝什么，直接告袭警抓回所里就好了。”上司劈头盖脸冲他一阵咆哮训斥。
“他们还是孩子嘛，才不到18岁……”小警察喃喃，用手擦了擦整天在外面跑也不见晒多黑的脸。
真的很没用啊，他想，长得也很普通，身材也很普通，除了皮肤实在很白之外。
但过了很多年，他还是记着这样一个超级没用的小警察。
Chapter 2
不记得小警察是什么时候从这个片区调走的了，已经很久都没怎么见他的影子。人的消失就是很突然的，过了这个路口下一次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
他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人从这条路上经过。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小的，形形色色。有的人在路口分别，有的人嘻嘻哈哈搂着往前走，有的只是路过的陌生人。遇到眼瞎的不看路，他就故意丢出一个土块阻止人往前走。
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小警察，离那年的四月四日妇幼节还有一个月。那时候他还在想，妇幼节之后就是清明节了，又要见到这个不知道在哪里忙的笨蛋小警察了。
但没想到先等来的是挖掘机。市政工作推进到这里，要铲走这座路缘石，拓宽修补柏油马路。
刚开挖就引来了抗议的老邻居群众。
“有路缘石保佑这条路才平安的。”
“移走了出事谁负责。”
“我小孩在这里我小孩在这里。”
住在附近二三十年的老街坊们七嘴八舌吵得他心烦，这时候大半年不见的小警察被同事们从人群中挤出来了。
好险，差点撞上他。他倚在红绿灯座旁，看到小警察被推到他面前一公分的位置。
比我矮大半个头嘛，他无聊地别了别脸，看着小警察口舌笨拙站在他旁边和一众相熟的邻里们解释。
“修路是市政道路规划的决定，拓宽了也能增加道路安全系数”。
颠三倒四的。也不知道小警察先前又跑去过哪里，满脑门都是汗，说话时头转得太快警帽又歪了，脸被晒得红红的。
他一时无聊心态作祟，拍了拍小警察的头。
小警察似有所感，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红绿灯，摸了摸鼻子正了正帽檐：“呃，也是为了破除迷信。”
抗议声中，小警察越说声音越小。
最后路当然还是要修的。这座城市发展越来越快，交叉口来来往往的人车越来越多，道路的功能需求当然也变高了许多。
虽然前几次修补都没有动过他就是了。
挖开路面，注入沥青混凝土。小警察唯一聪明的一次，是成功让修路师傅们把路缘石留下了。
虽然是以把石灵打碎重塑的方式注入了地基。
他看到小警察偷偷从路边捡了两块路缘石的碎石包了起来。
那是他第一次和小警察接触，小警察的手很软也很温柔。然后他的两块碎石被放在小电驴的后座厢里。
嗯，不知道是不是和工人呆久了，他发现小警察身上也有机械污油和石棉瓦碎屑的刺鼻味道。
因为挖掘工作而脾气不好的路缘石大神，看着路边摆的三三两两菠萝啤空罐，就知道小警察又来修路小队走人情了。
Chapter 3
路修了大半个月，等到新的交通标志牌都竖好了，修路小队都走了，清明节也都到了。
等三三两两来烧纸的老熟人们陆陆续续走了，快到十一点了，小警察才抱着一堆东西姗姗来迟。
他蹲在一边，看到小警察认真摆好东西，认真点火，嘴里念念有词，火光照的他脸上睫毛都根根分明。
不是不迷信吗？哼。他突然站了起来，习惯性脚尖踢了踢石子。
一阵夜风吹过，铜钱纸灰从盆里飞叶，落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漩。
小警察背后一凉，神经兮兮往他的方向看去。
“搞什么。”小警察嘟哝着：“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成精了。”
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刻，路缘石大神赞道。
却没想到小警察搞完仪式后却没走。
“要调区了，以后就不怎么能来了。”
说这些废话。
“小花小明飞飞……”小警察一口气念完一长串车祸遇难者名单，然后靠着墙角席地而坐。
“知道了。“他不耐烦地出声。
”嗯？“小警察吓得坐直：“我不会是今晚喝得太多了幻听吧。”
石灵半弯下腰伸手往小警察眼前晃了晃，确定他看不到他。
这个笨蛋被吓到炸毛的样子还蛮可爱的。
“嗯，队长说今天我终于不是警队一趴了。”没想到小警察只是晃了晃脑袋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他们都说我像石头一样呆，不懂变通。”
石头比你聪明多了。
他听着小警察数着这些年来执勤的桩桩件件鸡毛蒜皮大小事。
“扶老奶奶过马路1001次，意思是日行善事扶三次。”
“找回走丢的小朋友151次。”
“有一年拦下开车不看路的飞车党，刚巧他们就摔在路缘石边上，我记了一功。”
其实是我看不过去下了个小绊子让他们摔的。
“有一年在这里救下一个差点吸/毒死掉的年轻姑娘，唉，她真可怜流落街头，从小就没有父母，男朋友还害她……”
“还有压力过大突然倒地的嗜睡症患者。”
是的，这个病人躺在我的地盘睡了大半夜，几小时里路过的人没有一个停下脚步，差点被寒流冻死，还好被巡逻的你救走。
“还有失业率最高的那年，好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就烂醉在街边，喝得像明天不过了一样。”
平常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。是啦，你有时候还会逮到他们在街边随地尿尿。
“唉，大家每天来回奔波，路越走越宽，怎么活得越来越乱七八糟的样子。”
人都不知道的问题，拿来问一个石灵合适吗？谁告诉你路越走越宽的，大路朝天，路也可能越走越岔。
“而有些人，你连看到他们长大的机会都没有。只能每年冷冷清清祭扫的时候想一想他们。”
倒也不是……至少清明的时候街上还是很热闹，有很多游魂守在挂念他们的亲人旁边。
只是你看不见而已，他补充道。他看着小警察话越说越慢，胡言乱语告一段落，终于头一歪看起来要睡着了。他勉强坐到他旁边，用手托着小警察的头，希望他早点醒来然后乖乖回家。
Chapter 4
“我听说我们所长当年也在你那个片区执勤诶。”陈褚英突然说道。
“所以咧，阿北是能找到在人行道走丢的小孩哦。”蒲一永白眼。
“蒲一永别这样讲话没礼貌。”曹光砚好心截住话头：“但是你应该见过所长吧。”
“见过也是年轻时候的吧，不知道所长跑腿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这么一言难尽。”陈褚英边说边去抢蒲一永手里的外卖加餐食物。
“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躲在派出所门口吃东西，这样很难看。”曹光砚问。
“要不我也让所长看到你吧，一定吓死他。”蒲一永突然兴奋。
“滚啦，别害我工作不保升不了职。”陈褚英反手来了一个爆栗。
“闹完没，闹完就给我滚去干活。”脸色越来越黑的石灵烦到不行干脆下了逐客令。
“那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。”临走时蒲一永冲他使了个眼色。
三人小队作鸟兽散。
等人走开了，他才闲步走进派出所，上楼转了一圈，记下了蒲一永要他找的陈褚英电脑档案存的地址。抬头一看，其中一张桌上果然摆着两颗路缘石碎石。
只是稍微变老了而已。他看着用帽子遮住脸呼呼大睡的曾经的小警察，感觉没怎么变，没有陈褚英口中吐槽的那样。
就连蒲一永也不知道，执念化形的记忆是专属的。
那年清明节小警察走了之后，调职，升迁，恋爱，成家。
而标线型人行道就多了大人牵着小孩的印画标志。
这么多年他还是站在那条永远在翻修拓宽的路上，被很多路人的执念挽留在原地没有离开，但多了一个很乖的小朋友陪着。
当年的小警察也没曾想到会爱上一个路口。
化为石灵成形的他，也有一小部分是源于小警察的执念。
因为故事最开始的那天，是一个小警察，陪着那些悲伤的家属们一句句念出了：“孩子，平安，回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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